內蒙古特產干嚼炒米
現在時興不吃晚飯,我也逢迎這個時髦,以期降低血脂。但我晚上會餓,學名叫饑餓。有一句成語叫啼饑號寒,說得沒錯。饑可以把人逼到哭啼的境地:血液里的血糖下降到一定程度,會讓人哭。我不吃晚餐雖未哭,但腹鳴如雷,這算腸子在肚子里哭,越想睡覺,肚子里的鑼鼓隊敲打得越厲害。咕——嚕嚕嚕嚕,鼓聲在腹腔內橫著竄完豎著竄。勉強入睡之后,夢又來搗亂,夢中下館子,下餃子館,下海鮮館,飯到嘴邊每每吃不進嘴里,比如腳下絆倒,又比如天上有炸彈掉下來。
后來我在睡前吃一點炒米,腹之啼饑與夢中下館子的事情都偃旗息鼓。我還是不準備在晚上吃正餐,炒米正好滿足這一需求。
炒米是把糜子米炒熟之后干吃的食物,一把把用手抓著往嘴里放,沒有湯湯水水,干嚼。我把黃澄澄的炒米放在茶末釉(青中帶黃那種顏色)的瓷碗里,手抓一把放進去,一捻捻送嘴里解餓。
解餓歸解餓,干嚼炒米耗費時光,要邊嚼邊讀報或讀基本上看不懂的物理學書籍。所謂炒米是用鐵鍋焙米,把生糜子米放鍋里,鍋底加干牛糞餅加熱。牛糞餅火好的很,如木炭一樣猛烈。這是指牧區,在城里用液化氣炒糜子米其味道營養與牛糞餅與羊糞蛋子作燃料無差別。糜子米的水份焙干泛出微微的焦黃色,熟也。營養學將這一種加熱稱為“糊化,”食之更容易轉化為葡萄糖。但炒米很硬。硬不硬,你站在干嚼炒米者的身邊就聽到,唰——,唰——,如嚼沙子,或者嚼玻璃。干嚼炒米者不僅牙齒好(這是在表場我自己),咬肌也好(這也是表揚我自己)。在動物界,咬肌發達的是食肉性猛獸,如虎豹豺狼,虎可叼一只體重200公斤的公野豬竄過4米寬的山澗,其咬肌非同尋常,咬住人腿喀嚓一下可把腿咬成兩截。我干嚼炒米嚼了半年之后,牙齒咬肌雖然比不上老虎,但我自己評估跟狼差不多。一次在單位食堂吃飯,我比較餓了,一口將一塊排骨生生咬斷,桌對面的人驚呆的說不出話來,端盤子上別的桌吃去了,他說他不配和有我這樣牙齒的人同桌吃飯。
牧區的人并不干嚼炒米,他們也不看報紙和物理學課本。蒙古人吃炒米一用牛奶浸泡,二用奶茶或紅茶浸泡,放在紅白糖,奶豆腐,一點點黃油與煉乳,泡到略軟不硬食用。干力氣活的成年人吃三把或四把米,女人吃兩把米,小孩一把可也。“把”就是用自己的手抓米,有準兒。
炒米進胃里膨脹,因此解餓。我以為,炒米應該是軍糧,跟新疆的馕差不多。它干燥、保存期長,可以與任何液體相攪拌。炒米作為碳水化合物的來源,與蒙古人食用的肉類、磚茶、奶食品構成這個種族的食物基礎。我猜想,在蒙古大軍征服中原與歐洲的漫長道路上,行囊中的糧食應該有炒米。軍士們在行軍中抵御饑餓時,也會干嚼炒米,在戰馬上或雪地里,或夜里的一切地方。
我祖籍是東蒙古的科爾沁沙原,那里的人習慣在沙地種植糜子。沙漠里不生長什么東西,但長糜子。我老家的沙子和近年土地沙化形成的沙子不一樣,它是潔白的大粒沙子,如同砂糖那樣,這里生長的糜子炒成炒米最好吃,香甜嘣脆。赤峰的炒米個小色黃,硬而不脆,也不怎么香。我老家胡四臺的炒米個大色白,如美人一般。這么好的炒米是大自然的恩典。如同這里的沙漠是大自然的恩典。沙漠里有沙漠才有的湖水和野鴨,生長沙里的植物。這里的民歌常常提到“沙坨子”,而它最杰出的物產之一就是炒米。
我第一次回到老家——哲里木盟科左后旗的胡四臺村,我大伯家待客的榆木小黑桌上放著一碟子紅糖、一碟子奶豆腐、一碟子黃油和一大碗炒米。我當時看不懂炒米在這里搞什么,以為它是生米,怎么會混進點心里呢?爾后捻一把放嘴里“咯嘣”一嚼,從此愛上了它。如果有一天我當上了國宴的行政總廚(或行政總廚的舅舅),我會在國宴的茶肴里加一碟子炒米,請各國來訪的總統們干嚼或加奶食用,主客邊“咯嘣”邊談有助于世界與地區和平的話題。我企圖加進國宴茶肴里的美味還有小段的酸菜心,風于鹽漬芥蘭疙瘩、炒風干牛肉,蕎麥面條和小米粥,能不能實現這一宏偉目標,就看我外甥的能耐了。
一位美國醫生說:“你就是你吃下的食物。”是的,食物不光關乎熱量,還關乎心靈與歷史。我干嚼炒米的時候,內心的圖景自動切換到科爾沁草原,那里有牛糞與紅茶的氣味,有白沙坨子和輕佻詼諧的哲里木情歌。那里的人紅臉膛、寬肩膀,謙卑而激烈。我的親戚中有黃眼睛、灰眼睛,甚至綠眼睛的人,但我們同屬一個家族,是被炒米養大的人們。
來自
內蒙古特產網
內蒙古特產加盟批發網聲明:轉載此文是出于傳遞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來源標注錯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請作者持權屬證明與本網聯系,我們將及時更正、刪除,謝謝。郵箱地址:313155002@qq.com